京官的穷日子和阔日子 何刚德,福建闽县人士,自幼向学,光绪二年,年方二十,便中了本省乡试举人,凑了些盘费衣服,上京会试。可能是何家祖坟冒青烟,第一次赶考何刚德便中了进士,殿试三甲,奉旨以部属掣签,分在吏部考功司行走。 新科进士,又分在吏部,按说何刚德可是春风得意,但到了年底,却发起愁来,家里的生计账本让人难以消受。 这一年,何刚德初到吏部,例应学习。“学习”即今日之“实习”,小何一学三年,部中最苦最累之活计,均交由这些官资尚浅之小辈。每至当月值宿,何刚德便要在署留宿,不特值宿之“当月处”“屋极湫隘”,至夜更“阖署阗无一人”。晚餐菜只一碗两碟,次日早晨又有一餐,清苦得很。 苦累不说,薪俸却少得可怜。何刚德以进士分发吏部,是六品衔,一年春秋两季京官年薪是60两银子,却按六折发给,七除八扣,到手只有32两。现银之外另有米30石,但六品仅发老米,五品才给白米,老米却多不能食,只得折给米店,“两期仅得好米数石”。 但何刚德这一年的开销高达343.9两,已是何刚德所得年俸的9倍,还没算上那件昂贵的官服钱。 在何刚德看来,自己的状况已经是相当不错了,“境虽清苦,而心实太平”,“安分从公,并未尝呼枵腹也”。比起那些翰林,总还好过很多。 与何刚德同年考上进士担任内阁中书的直隶官员李锡彬,是一名真正的穷京官,内阁中书收入微薄,因此李锡彬全家四口每天只吃两餐,煤炭柴薪都买不起,是真正的“不能举火”。他每天早上以银一钱购买开水,供全家洗漱用,每日饭费则控制在京钱一千,也就是6分银子,只能买四斤馒头,就着葱酱咸菜度日。 “穷京官”已然老生常谈,一如晚清《京官曲》所唱的那样:“淡饭儿才一饱,破被儿将一觉,奈有个枕边人却把家常道。道只道,非唠叨,你清俸无多用度饶,房主的租银促早,家人的工钱怪少,这一只空锅儿等米淘,那一座冷炉儿待炭烧,且莫管小儿索食傍门号,眼看这哑巴牲口无麸草,况明朝几家分子,典当没分毫。” 就在何刚德刚刚踏入京官生涯,加入到京官叫穷行列之中时,另一位京官李慈铭也在日记中大声叫穷:“余能忍寂寞,忍寒冻以读书,而不能忍饥饿”,“比日穷乏,告贷路绝”。简直就是快饿死的状态。 如果仅从这两句话,便下定论说李慈铭也是“穷京官”中的一员,那恐怕会被他的表面功夫所欺。告贷典当固然有之,但加在一起不过71.2两,并非难以接受,倒是他这一年丰富多彩的京官生活,足以让人大开眼界。 这一年,李慈铭雇了十名仆人、两个车夫,还有三名更夫和一个厨子,加在一起花了24.7两。 为了讨小妾的喜欢,他又买了“绵缎褂一领湖绸袷衣里外裁”、金银罗一只,还有一件天青缎鼹鼠褂,一共是15.2两,他自己则添置了一件猞猁狐褂,花了20两。 李有藏书癖,文墨之事也自然少不了,书籍笔墨加在一起花了近64.2两。 但这并非是开销最大的一头,最大的恐怕是李慈铭本人在日记中抱怨的“饥饿”,但用以填补饥饿的却是珍馐美酒、佳仆歌郎。霞芬楼应当是李慈铭最爱的馆子,这一年在霞芬楼李慈铭就花了45.8两银子。此外秋蔆楼又花了30两,加上丰楼、宴宾斋、福兴居和天宁寺的一顿素席,李慈铭这一年舌尖上馆子就开销了147.4两。如果将其他杂项加在一起,那么李慈铭一年的开支就高达607.4两。 这不是一个小数目,当时北京一个普通五口之家的年花销是50两,那么李慈铭这一年的消费足够养活12个五口之家。所谓的“穷”,不过是因为与一掷千金的高官生活相比,自己实在是显得太过清贫了。 而过着阔日子还叫穷的李慈铭,却任由弟弟在家乡饿死,他才假惺惺说道:“通计出门七年以来,寄弟者不过十金耳。”但是他自己也承认这一年“酒食声色之费亦不下百金”,确切的数字如上所计,乃是147.4两。即使如此,他在开始还不忘强调一遍:“余虽穷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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