口述：李全安（81岁，湖南人民出版社离休副编审）
我写过一本小说《巨族》，讲龙湛霖（1857－1905，曾官至吏部侍郎）、龙璋（1854－1918，曾任湖南民政长、西路巡安使）、龙绂瑞（1874年-1952，曾任湖南交通司司长、湖南官产处处长）、龙伯坚（1899－1983，曾任国民政府湖南卫生处处长、新中国医药研究所所长）一家三代的，以他们这个家为线索写湖南的革命，从辛亥革命到新中国。写这本书，我有个很便利的条件。龙伯坚教过我，是我在大学的老师，龙伯坚的儿子龙式昭是我大学同学。
龙家以前在长沙很有名，坐黄包车，跟黄包车夫讲，去龙翰林家。不要讲别的了，黄包车夫就会把你拉到西园（今长沙明德中学及西园北里一带）。这么个有名的人家，现在没几个人晓得了，我就想写一本书。龙式昭家里有很多资料，他并没有看，我就去看了，越往里头钻，就越觉得有故事可讲。
龙湛霖有两个哥哥。龙湛霖是老三，老大是龙汝霖。他们是攸县龙家大屋的。龙家这一代，最先出来的是龙汝霖。龙汝霖是道光二十六年的举人，会试的时候，因为字写得好，文笔也好，就被选到宫里头，给爱新觉罗的子弟教书。肃顺是个很自私的人，他看中了龙汝霖的才华，把他请到自己府里头，只教他自己的两位公子。
龙湛霖后来当到了吏部侍郎。两兄弟都在宫里。他们耳闻目睹的，都是腐败，晓得这个“家天下”，不能继续再效忠去了，以身体不好为由，一前一后回了湖南，在长沙北门外头买了房，后来又买了西园。西园很大，后来龙璋、龙绂瑞支持胡子靖办学，明德中学就办在西园。那个时候美国在长沙有领事馆，领事馆租的也是龙家的房子。
龙湛霖当过江苏学政，对教育很支持。他们两兄弟回来后，很支持教育，只要讲是办学要钱，他们就支持。龙家有钱，但不守钱。他们这个习惯，传到了下一代。
胡子靖的两个姑姑，都嫁给了龙家。胡子靖从日本留学回来后，要办学，没钱，没地方。去找姑爹龙湛霖。龙湛霖那个时候不当家了，讲当家的是（子侄辈）老大龙璋和老八龙绂瑞。龙璋在江苏泰兴当知县，龙绂瑞在长沙。他们都很支持。胡子靖的明德中学就办在西园龙家了，三个大校董是龙璋、龙绂瑞和谭延闿。
明德中学是个新式学校，老师中又有黄兴这样的，龙家兄弟怕明德会被“关门”，又另外办了个经正学堂，还办了个女学堂。龙家的女眷当女学堂的管理人员。老师有谭嗣同的妻子李闰。学生是大户人家的女儿、媳妇。杨度的女儿杨庄、何绍基的外孙女何佩琅都在女学堂读过。秋瑾嫁给湘潭王廷钧后，也在龙家办的女学堂读过，后来她到日本留学，还给她的同学写信。
龙璋和龙绂瑞兄弟救过黄兴两次。第一次是在上海，一起救出来的还有章士钊。黄兴和章士钊因为广西巡抚被刺，受到牵连，在上海被抓。孙中山很着急，这两个人是革命干将，就想办法要把两个人救出来。想什么办法呢，无非是拿钱去赎。孙中山就找了蔡锷，要蔡锷到江苏泰兴去找找龙璋。龙璋就拿了钱给蔡锷，把黄兴和章士钊保了出来。
后来，龙璋到上海，孙中山写了两个字给龙璋，这两个字就是我们后来到处可以看到的“博爱”。这两个字收藏在龙永宁手里。龙永宁是龙式昭的妹妹，过继给龙璋做孙女。“博爱”不是写给大家的，是专门写给龙璋的。龙永宁家里的原件上，“博爱”旁边还有5个字：研仙先生属。“研仙”是龙璋的字，“属”就是“嘱”，以前这两个字都写成“属”。
1904年，黄兴在长沙成立华兴会，成立的地点就是西园龙家。龙家大，开个会，几十个人进进出出，不显眼。另一个，在龙家开会，不怕别人来查。龙湛霖当过吏部侍郎，谁敢查啊。成立大会那天，清政府还是得到了消息。他们去黄兴住的紫东园抓人。紫东园就在西园附近。华兴会的人听到清兵在紫东园抓人后，就陆陆续续从后门走了，黄兴和张博泉没走。清兵要抓的是黄兴，张博泉不好走，他是政府的官员。黄兴在龙家躲了两天。后来龙绂瑞的夫人，也姓黄，她想办法借了套衣服，给黄兴化妆了，把黄兴带到北正街的教堂。教堂有个姓黄的牧师，黄牧师让黄兴在教堂里躲了两天。后来，龙家的火轮船从上海回来了，龙绂瑞把黄兴送到船上。龙家有两条火轮船，专门跑上海做生意。
龙璋在上海的时候，孙中山动员龙璋回湖南成立“正谊”社。龙璋就回了湖南，成立了正谊社。副社长是覃振，覃振后来当过国民党的司法院长。秘书长是林伯渠。龙璋是社长。后来，正谊社、华兴会都并入了同盟会。辛亥革命后，孙中山想让龙璋当湖南的都督，龙璋没当，当了个民政长，做实事的。后来又去了湘西做巡安使。
胡适写了个《丁文江传》，讲丁文江家是“士绅”之家，这是不对的。我看了龙璋当泰兴知府时写的日记，他说丁文江家是很穷的，丁文江的父亲是衙门里的门房，传达室的。龙璋看到丁文江很聪明，就让丁文江免费到他家里的私塾读书。后来胡子靖去日本留学，经过泰兴，他就让胡子靖把丁文江也带到日本去了。后来丁文江留学英国、瑞典、美国，专攻地质学，成为著名的地质学家。
1936年，丁文江作为中央地质研究所所长考察地质来到湖南。他打听长沙西园龙家，这个时候龙璋已经去世多年了，墓葬在哪里不知道，打听到南岳有个烈光亭，是专门为纪念龙璋建的，亭子里面还有块石碑，石碑上写了龙璋的事迹。丁文江对湖南教育厅长朱经农讲，要去南岳祭奠他的恩师。朱经农陪他到了南岳，找到了烈光亭。丁文江祭奠完，写了两首悼念龙璋的诗。丁文江从南岳下来，住在宾馆。天冷，丁文江烧煤炉取暖，晚上门窗关紧了，煤气中毒死了。
发表于 2019-6-2 09:02:07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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