茶馆:一个时代的精神家园 文/严伟 幼年的早晨是在乡下的茶馆里度过的,不论刮风下雨,酷暑寒冰,爷爷都会背着我到镇上的茶馆喝茶。 茶馆是供销社开的,四分钱泡一壶茶,一个茶壶八个人用。爷爷是常客,他没钱付帐,就记在帐上,等年终队里分红时一起扣,许多没零钱的老人都喜欢记帐。有一天,邻居八队的吴奶奶跑到茶馆里来骂吴爷爷,说吴爷爷一年的工分都泡在茶壶里了,还把一桌上的其他人全骂了,可难听了。吴爷爷被骂回去了,从此吴爷爷再也没到茶馆来过。不久后的一天,吴奶奶来找我爷爷,卖走了供销社的一个老茶壶,说老头子走了,让茶壶陪他上路吧。 爷爷在家里从来不多说话,可在茶馆里可乐了。他们每天有说不完的话:第一天说说吴奶奶如何把老吴害死了,活了一辈子,女人还不知道男人想什么,就知道疼几个小钱;第二天说说大队长和女会计有私情,被人抓了,第二天又放了;第三天说说张家的猪每天吃的是小工厂食堂提供的饲料,五个月就到月份给卖了。虽然我不明白他们在笑什么,他们笑,我也跟着笑。他们也有不说话的时候,有的把脚跷在长凳上,有的抬着头抽着烟,也有的独自哼着小曲。他们抽的烟基本上是两种牌子,一是一角三分的勇士,二是一角八分的浦江,爷爷在茶馆里抽的是两角两分的劳动牌,在家里抽八分钱的生产牌。他们每个人敬烟的时候很有趣也成为一种习惯,嘴里说着拒绝的话,手已伸出去把烟接过来。 爷爷每天带我去喝茶,其实也没我的事,我是爷爷的跟屁虫。爷爷有零钱时会给我买一个馒头吃,这是我幼年的一种奢望,可惜这种奢望没有延续很久,在我读小学前爷爷就去世了。茶馆是爷爷的茶馆,是爷爷的另外一个家,幼年的我只不过寄在那个家。然而,在这个爷爷的另一个家里,我也有过我的快乐,我在茶馆里学会了下中国象棋,那时我还不到四岁,到五岁的时候,这个茶馆里的所有人都不是我的对手了,他们说我是神童是文曲星,借他们的吉言,我一路很顺,我感谢爷爷的茶馆和茶馆带给我的运气。 爷爷是土葬的。那个时候家里很穷,卖不起木棺材,爷爷只能睡在草编的棺材里。那天邻居家的姐姐抱着我,我看着乡亲抬着棺材走了,我没哭,我也想不起那天为什么不哭,也许我在想,爷爷睡在草床上一定很冷。后来我上学了,每次上学都要经过茶馆,我总会往里张望一下,老感觉爷爷还在茶馆里喝茶,还听到爷爷的笑声......茶馆是爷爷的精神家园,也是那个时代的精神家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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